衔命首义,生生不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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圣诞节到了。纽约又下雪了。

我是在电视上看到这一幕的。我在瓦坎达已经住了半年,这是一个四季都蓬勃如夏季的国度,很容易让人忘却年月季节的变迁。况且,我的前半生已经看过太多雪了。

我对纽约的雪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。阴寒的雪天就意味着哮喘的复发,湿冷的床褥,永远点不燃的火炉,温凉的食物,以及母亲锁得更深的眉头。没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任何派对——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朋友。

而正是在这样的一个阴寒而绝望的雪天里,巴基走入了我的生命。

我至今仍记得他那时的样子。他穿着一身裁剪合宜的西装,梳着整齐的头发,眸中闪着盈盈的光,脸上带着只有富足人家的孩子才会有的轻松神情。他好看而又得体得不真实,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年轻王子。而在他前方的,是衣着单薄、靠着墙根咳喘不已的我。我脚边的纸袋里那几样惨淡的蔬菜就是圣诞的晚餐了。多么狼狈啊,好在路人只是匆匆走过,没有人为我驻足。

可是他走了过来。他从纷飞的雪花中向我走来,跨越过脚边的贫穷,对我伸出手。他说:“你好,我叫詹姆斯.巴恩斯,你看起来需要帮助。”

还有比这更窘迫的情景吗?孩童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使我面色发红,说不出话来,幸好这是冬天,那一份羞怯瞬间就被掩盖在了因为寒冷而冻出的潮红之下。我原以为他在得不到回复后就会耸耸肩走开,但他没有。他走得更近了,现在我能清晰地辨认出他那闪着星光的瞳仁是墨绿色的。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,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。或许是因为他如鹿一样美丽而纯净的眼睛吧,我终于止住了咳嗽,对他说:“你好,我叫史蒂夫.罗杰斯,感谢你的关怀。很高兴遇见你。”

那一年我们九岁。

在听闻我的母亲平安夜也要在医院值班之后,詹姆斯热情地邀请我和他的家人一起过圣诞节。这是我所过的第一个有篝火与彩饰的圣诞。巴恩斯先生和太太都非常和善,甚至临时为我也准备了一件礼物。我们在炉火的温暖柔光中拆分完礼物,詹姆斯拉着我到窗边看雪。窗边氤氲着水汽,白茫茫的一切如此不真切,白雪皑皑地笼罩着布鲁克林,盖住人间的一切不幸。窗内,詹姆斯专心致致地用手指为我在玻璃上画着“肖像”。那是生平第一次,我感到雪不再那么可恶。

后来我们从了军,军旅生涯医好了我的宿疾。我和巴基仍然在一起庆祝每一个圣诞。在欧洲作战的时候天冷极了,笨拙的衣衫使行动成为了极不易的事,每餐供给的黄豆与罐头也远不能提供所需的热量。但因为和巴基苦中作乐,营地里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。

那时候我满以为童年的冬日恶梦已经过去了,等待我和巴基的是战胜后璀璨的未来。谁料冬日的阴霾正蓄势待发,准备酿造更为盛大的悲剧。而我们就这样满怀着青年的激情与理想主义,茫然地走向了那座命定的雪山。

我记得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,一切清晰得历历在目,仿佛就是昨天的事。我记得临行前他提到的科尼岛,我记得有几片雪花落下飘落下来,挂在他的衣襟、鬓边与睫毛上——大家常拿这一点打趣,说他的睫毛长得像个姑娘;我记得我们在那节车厢内彼此掩护、并肩作战,我记得他拿起盾挡在我的身前,却被炮弹巨大的冲击力弹开;我记得他掉了下去。

他从蚀骨的寒风中里坠向冰雪之中,坠入他那不可知的悲剧宿命。我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小,逐渐成为万丈雪原中的一个黑点。最后,连黑点也消失了。而我生命中的一切欣悦,也随之埋藏在冰川之下。雪落下,形成了冰,封存住一切幸福。

在后来的日子里,在我的一无所知中,巴基被苏联人带走,洗脑,利用,背负上了本不属于他、无以偿还的罪孽。而我拖着我那颗冰封的心脏,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雪夜。我也和复联的同事们度过了一次圣诞,但那截然不同;那灯火辉煌的现代化建筑,那些欢饮与笑谈,终究不属于我。甚至连这个时代都是不属于我的,只有在对他绵绵不绝的思恋中,我才能抵达安全之所。

而最终我找到了他。在枪炮与拳脚中跨过生死与苦难,越过命运重重的阻隔,我终于向他走去。虽然迟了几十年,但我终于找到他了。我们彼此拥抱,协同作战,一如往昔。至此,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荒芜的岁月不再重要,绿草又一次从积雪下探出新芽。

现在我们住在瓦坎达,这样一个四季都蓬勃如夏季的地方。那座雪山在无尽的夏日中悄然融化,只留下淡淡的水痕。巴基在我身边的沉睡箱里安静地睡着,窗外是绵延的绿意。我安静地等着,期盼他哪一天醒来,看这夏日的风景。或许哪一天我会和他一起回到纽约,只要和他在一起,是否在圣诞,是否是雪夜都无关紧要了——我们的前半生见过太多的雪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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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想写个小甜饼的...但是好像忘记放糖了...w反正大家和老冰棍圣诞快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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